住在對面棟5樓的孫奶奶跳下來了,就在我回台北的那個晚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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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向早睡的她,連續看完八點檔和九點檔後還不打算上床,一個人安靜地在屋裡走著、想著。很鎮定,一定要很鎮定,當她心裡正在暗暗想著即將發生的事情時,其實並沒有太多餘的緊張,(開玩笑,一個都已經八十幾歲的人了,什麼場面她沒見過?)和他同住的大兒子和往常一樣的準備就寢,雖然有注意到媽媽比平常晚睡,也覺得不足以為奇,畢竟誰都會有想晚點睡的時候吧。關上房門,關上燈,床頭的助行器不偏不倚的站在一旁。一定過了很久,但是她還是清醒的,她除了等待,等待家人的熟睡之外,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腦中慢慢的流轉,沒有很濃厚的情緒,只是淡淡的、如同記錄片一般的劃過眼前。太多年來了,已經想了太多次的情結,有的早已成為模糊不清的片段,其餘的也只是缺乏激情的回憶,八十個年頭拼湊起來的種種,此時也只是一些無意識的動機罷了,那些所謂的過去與將來似乎顯得既遙遠又沒有吸引力。多年來的重聽幾乎讓她想不起年輕時早晨窗外鳥囀的動聽,拖著助行器來到窗外的陽台,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爬上置物櫃旁的椅子的,不過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奮力一搏的為一件事努力了。爬上了椅子,坐在置物櫃上,還不忘把椅子上的軟墊拿來當坐墊,年紀畢竟是大了、經不起折騰了,坐個一陣子很容易就屁股痛腰酸的。12月台北的冬天冷雖冷,卻還比不上老家東北的下雪天呢。看著想著,其實也沒什麼好想的了,前幾天還跟老鄰居開玩笑說人老了、不想活啦,不知道明天他會怎麼想啊。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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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被哭喊聲吵醒,在救護車來過宣告死亡之後的30分鐘後。從5樓自由落體只要不到兩秒的時間,從出生到死亡也不過幾十年。女兒哭著、吼著,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,越是想抗拒那天的台北冬夜剛來臨的寒流,越是感到手腳因失去溫度而冰冷。短短的八十餘年,漫漫的長夜。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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