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暖花開

那些如鬼魅般的夜晚總是突如其來地讓人不知所措。時針慢慢爬過最

高點後再以慢動作向下滑落，不知道是太安靜還是太大聲，明明把頭

埋進被窩裡，卻還聽到時間原地踏步的聲音「滴、答、滴、答」針一

般刺進腦中，到了最後，原本惱人的噪音制約了期待，整夜不斷等著

下一秒鐘的清脆聲響，像是在擔心自己呼吸停止一樣。

夜晚的寂靜的時刻，也很容易想起遠方好久不見的人。有些曾經要好

但因為生活圈改變，時間久了之後就沒再聯絡了。有些可能是曾經一

起搭過電梯或是在捷運上坐在對面的陌生人，他們的臉孔在腦中早就

模糊不清了，但腦海卻還記得那個擦身而過的瞬間或是某個默默低頭

看書的身影。還有的是老朋友，可能上個月還約出來吃過飯的，但往

往馬上就又想起了。或者是舊情人，好聚好散的或者大吵一架之後就

不再聯絡的，誰的唇誰的手，誰的車抑或誰做得菜。他們在睡不著的

失眠夜裡像開花一樣，從腦袋中長出的樹上迸出，正以為可以藉著樹

根跟他們有些連結時，卻又一個個化成果子迅速成熟，然後全都離開

了枝頭。

我努力要頭頂開出各樣的花朵，大的小的美的醜的香的臭的都要。但

當下過雨的夏日午後，花瓣通通濕爛在水泥地上時我才發現，原來一

顆樹真正擁有的部位只有它的枝幹，那些綠葉紅花終究是要離它而去

的，春暖花開果實纍纍之後留下的終究也只是空蕩蕩的樹枝，獨自靜

默一整個冬天。

所以就看著滿地殘花敗柳慢慢腐敗，等著早上的艷陽將他們曬成乾，

空氣中即將彌漫一股酸臭的氣息，過去都將成為樹的養分，而明年春

天也依舊會開出新的紅花綠葉報到。